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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点绛唇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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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忙忙碌碌到了黄昏时分,灿若圆盘的太阳都躲进西边檐头的当口,弘历手下的奴才们在高云从的带领下终是干得差不多了,为了能在酉时之前彻底干完,高云从把阖府上下所有的下人分成两拨,一拨留在毓庆宫做好收尾事宜,另一拨则随他往乾西二所布置洞房,高宛月,便是这第二拨中的一员。

    沿着紫禁城内廷西路的西六宫径直往北,便可见五座宽敞适宜且古风朴雅的院落依次林立,这五座院落,便是人们常说的乾西五所。这乾西五所始建于前朝之初,与东路的乾东五所相对称而闻名,其内部也与乾东五所一样,皆为南北三进院的布局,建筑由东向西分别称头所、二所、三所、四所和五所,乾西五所和乾东五所正是由此得名。弘历往后的住所,便是这乾西五所中的二所——乾西二所。

    穿过明间那扇古钱纹棂花隔扇来到正殿,绕开侧边紫檀雕花屏风径直往内,便来到了预备给弘历与嫡福晋的卧房。因着此刻已近酉末,窗棂外,沉沉夜色兀自吞咽着西边残存的一缕霞光,两相交汇而出的色彩竟是像极了宛月面前的那对青花斗彩团寿小杯,那滑腻的瓷器表面涓涓向着口沿及腹底流淌出一汪绝美的青花弦纹,缓缓就着杯壁近口的菱花红地白如意慢慢晕去。

    雨过天晴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宛月无端端地记起了这首诗来,虽说并不甚恰当,可用在此处,倒也别有一番情致。缓缓将目光自对杯上移开,思绪却是已然飘忽。犹记得两年前,她和同事相携游玩故宫时,似乎也看到过类似的器皿,当时的她如若知道自己会在两年后穿越到清朝当宫女,心情又会是怎样的呢?自嘲地笑了笑,她沾湿抹布擦拭着红木圆桌,想来当时即便是知道了,她也只全当自个儿精神错乱了吧!

    “姐姐有什么喜事吗?瞧你竟是笑得这般高兴。”被高云从指派前来打扫卧房的宫女,除了宛月外,就是这名唤作琉璃的女子了,因着她前年才方入宫,故她便唤宛月一声姐姐,以示敬意。而琉璃此刻只是盯着宛月直瞧,细长的凤眼里淌满惊叹。这宛月姐姐本就生得极美,平日里却是难得见她一笑,今儿个无意被她瞧见,不曾想竟是这样令人着迷,尤其她那嘴角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一如池中待放青莲,翠绿中掩着一抹粉嫩的娇羞,分外地撩人心神,用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来形容也毫不为过。饶她自个儿同样身为女子,也不禁望得痴了。

    而宛月已是被琉璃这样直勾勾地瞧得不自在起来,再加之蓦地被她这样一问,更是止不住一阵心虚,芊芊玉指抚上面颊,真有那么明显吗?她本能地移开视线,心中已然哀嚎出声,她这脸上挂不住心事的毛病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改啊!以前为了这个在公司里吃的亏还少吗?这样想着,宛月狠狠揪了下自己的大腿以示惩罚,才刚要呲牙露出疼痛的表情,眼角却瞥见琉璃正满含探究地瞧着她。突然意识到她似乎还没回答琉璃的问题,尽管她真的不知该如何作答,可别人既然问了,她也不好不回答,只好硬着头皮胡诌一通,且先混过这一茬再说。

    这样想着,宛月已是嫣然一笑,那神情,却又更美了。只听得她不紧不慢娓娓道来:“这喜事自然是有的。明儿个主子大婚,我心里自然跟着高兴,这会子我瞧着妹妹也是一样,今儿一大早便是满脸的喜气,光是瞧着都教人心里明快。”说话间,宛月的笑意更深了。

    琉璃听罢俨然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她单手轻抚面颊,一张红扑扑的团脸洇满羞涩,“姐姐可真会说话,我若生得哪怕只有姐姐一半的好样貌,也见天躲被窝里偷笑了呢!”话虽这么说,可被人赞扬,心里总是高兴的,却见她好似突又想到了什么,她谨慎地环顾四周,神秘地凑近宛月压低嗓门正色道:“说到主子大婚,不知姐姐可曾听说,主子明儿个要娶的福晋富察氏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她和主子的婚事还是皇上亲自指的婚。前儿一早我路过上房,无意间听里头的姑姑们议论说福晋的娘家人背景可不是一般的了得,就连皇上见了福晋的阿玛都得卖他三分薄面,此番万岁爷让主子娶了朝中要员的女儿,定是对四爷存有重用之意,如此看来,咱可算是跟对主子了!”琉璃眨巴着眼神采飞扬地好似在说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怎奈宛月却是并不做声,只嘴角含笑默然倾听。原来在这世上,不论何时,不论何地,女人多的地方永远都有听不完的八卦。不过若说弘历明日要娶的福晋,她也是略有耳闻的。

    听闻那富察氏出身显赫的官宦世家,察哈尔总管李荣保便是她的阿玛,如此这般身家背景,却难得她性情温婉,不仅如此,据说她的模样也是一等一的俊俏,想来与弘历倒是极般配的。

    宛月如此这般想着,一旁的琉璃却丝毫不曾发现她的闪神,只自顾自聒噪着:“我还听说四爷的额娘熹主子也顶满意这门婚事,听常在熹主子跟前侍奉的宫女们说,这几日熹主子的景阳宫里可不是一般的热闹,那些个后宫里的娘娘们成日里往熹主子跟前凑,连平日里极少出门的贵主子都——哎呀!糟糕!”

    “怎么了?”琉璃一惊一乍的嗓音直将宛月吓了一大跳,抬眼望去,原本那张淌满狡黠的脸庞此番只余如临大敌般的懊恼。

    琉璃已然急得团团转,竟是连嗓音都变了,“可了不得了!贵主子一早差人叫我过去,这会子忙了这大半日,竟全然给忘记了的,这下可如何是好?”

    经她这样一说,宛月也乍然想起确有这么一件事。前儿夜里,听闻贵妃年氏有件氅衣不小心给香笼里溅起的火星子烧了个洞,为此她还狠狠哭闹了一番。本来身为贵妃,断然不会因着一件氅衣失了身份,可偏偏那件氅衣是今年万寿节时皇帝单独赏赐的物件,据说那件氅衣的面料在此番苏州进贡的绸缎里实属一等一的商品,整个宫中除了皇帝,皇太后外,唯有年氏获此赏赐,可见在雍正待她确是恩宠有加。

    得了此等赏物,又独享了皇帝的专宠,更兼这氅衣上的花样子又正是她最中意的,年氏心中自然满心欢喜,可这氅衣到底是件稀罕物,平日里她自然是舍不得穿的,此番恰逢弘历大婚,她便吩咐宫女将大氅取来预备一试,怎知宫女才方伺候她将氅衣披上,近旁香笼里扑上来的火星子便径直在那上等面料上烧了个洞,好端端的一件氅衣,竟是连穿都不曾穿过一回便自毁了,这下可急坏了年氏,哭闹间,她却是忽然记起自个儿近旁的宫女华伶曾对她说过,当年在丽景轩时,她有个要好的姐妹,手是极巧的,平常姐妹间干活时不留心勾坏了的衣裳都央她缝补,但凡经她补过的衣裳,无不针脚细密焕然一新,偶尔衣裳坏得厉害时,她竟能想出在破洞处绣出朵花来当作掩盖。

    当时年氏听罢并未将之放在心上,只是略微赞赏一番便自过去了,怎知今日倒是派上了用场。赶忙差人唤了华伶过来跟前一问,她所说的那个女子原来名叫琉璃,此番在毓庆宫四阿哥那里当差,年氏哪里等得,若非天色甚晚,她恨不能立时就叫了琉璃来。

    好容易挨到了第二日,天才方蒙蒙亮,年氏就忙不迭差了太监去请琉璃。只是不巧正赶上明儿四阿哥大婚,毓庆宫里的下人们早已忙得人仰马翻,琉璃更是先一步往乾西二所布置洞房去了。好在管事太监高云从是个极机灵的人,他听说永寿宫里来了太监,自然不敢怠慢,连忙亲自给那太监泡了壶上好的茶。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年氏如今独享圣宠,他得罪了谁都不能得罪这位贵主子。可他这厢也极缺人手,琉璃即便要往年主子的永寿宫去,最早也要待过了晌午方可定夺。

    沉吟片刻,高云从还是如实将眼下的情况对那太监说了,难得那太监倒是个极明事理的人,说回了后永寿宫定然如实给年主子回报,说完那太监便径自去了,就是连茶都不曾吃上一口。高云从见状也不好再驳了人家的面,再怎么说他自个儿的主子也要唤年主子一声母妃。这般想着,他急忙亲自赶往乾西二所找到了琉璃,吩咐她务必在戌时之前赶至永寿宫替年主子缝补氅衣。

    然而此番已近戌时初刻,琉璃人却还在乾西二所,从这儿往永寿宫的距离,最快也要小半个时辰才能到,瞧着琉璃这会子已然急得团团转,宛月便出言安慰,“妹妹且别心急,这会子年主子并无遣人前来催促,想来定然还有余地。这里有我一人便可,妹妹这就往永寿宫去吧!可别无端误了年主子的差事是真。”

    琉璃听罢自然连声道谢,想来那年主子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等,如今她的兄长当了抚远大将军王,她在后宫的地位自然扶摇直上,听闻就连皇后见了她都要礼让三分,若这姑奶奶的差事叫她给办砸了,这往后她也别活了。这样想着,琉璃不禁打了个寒颤,嘴里更是小声念叨,“如今这世道,变得可真是越发叫人琢磨不透了,好坏她年主子过往也是个奴才,现下当了主子娘娘,怎就将往日做奴才的苦衷忘得这样干净?”一抬头,却见宛月只是浅蹙娥眉略带埋怨地瞧着自个儿,琉璃自知失言,她吐了吐舌头,嬉笑着便自赶着往永寿宫去了。

    偌大的卧房内转眼只剩了宛月一人,她望着圆桌上的烛火出了一会儿神,那冰绡刺绣海棠图案的灯罩拢出的一圈鹅黄投射到她的眸心,只晕开了她内心淡淡的一抹忧愁。她弯下腰,轻轻抽出桌下的红酸枝圆凳一张一张小心擦拭,鼻端隐隐飘来的,是这老红木奇异的酸香,桌上影影绰绰洒落的灯光沿着她纤弱无骨的身姿一路蜿蜒而下,在经过她那不盈一握的腰身时便彻底将她的风情与柔媚渲染到了近乎完美的极致。擦完圆凳,她又辗转来到梳妆台前,面前铜镜里映出的人儿,仍是那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庞。

    因着宫中有喜事,宛月难得换上了只有万寿月才能穿的红色旗装,那滟滟的深红伴着发间几朵绒花,一如傍晚的天空燃起的晚霞,衬得她颊边肌肤细润如脂、粉光若腻,真真叫做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只那绝美的容颜却是没有半点喜色,消瘦的脸庞上只见两只空洞的大眼兀自泛着迷惘的色泽,直到此刻,她依旧不能习惯自己这副玉簪螺髻的模样。

    独自一声轻叹,她偏转过头不愿再看,视线一离了铜镜,目光所到之处却是一张双人小紫檀木雕花卧榻,但瞧那床榻做工精细,光看床顶的花样渐次融汇了透雕、阳雕与深雕三种技法,便可知其雕刻手法甚为精湛,难得的是,门榻的贴金上还画上了宋太祖的故事,窗格花纹又是那般疏朗明快,整张床榻在如此繁复的做工下简直熠熠生辉。

    只是这卧榻精美是精美,可落在宛月眼里,却仍似少了些什么,但瞧床橼空落落的,突然记起自个儿随身带着的包裹里有平日闲来无事打的几条络子,想来挑出几根挂于床橼定是极好的。这样想着,宛月便取来包裹,碰巧寻得一根尚未打完的络子,瞧这图案,倒是同这卧榻甚为相称,想来一会儿若是再打出一根相同的络子来分别挂于床橼两侧,定然锦上添花。

    主意既定,宛月行至圆桌旁坐下,就着烛火倾洒的光亮动手打起了络子。误入清朝五年来,旁的不敢说,这打络子的手艺倒是见长,不过这紫禁城里的宫女们,哪一个不是练就一双好手艺?像适才琉璃这般擅长针线上的活计有之,像宛月这般打得一手好络子的更是比比皆是。宛月听闻有些宫女如若当月的银子不够用,便靠打些络子来挣银子花,据说宫女打的络子不仅琉璃厂古玩铺子里有卖,就连地安门估衣铺里都有得卖,很是值钱。

    看着满把五颜六色的珠线在她手中熟练地玩转,一阵挑、勾、拢、合过后,一朵艳丽的花结已然生成,真没想到,自己竟也会有这样一双巧手。忍不住一声轻笑,薄唇上扬,却是一缕苦涩悉堆嘴角。这样低声下气奴颜婢睐的日子,究竟何时才是尽头呢?宛月只觉胸口窒闷难耐,她慢慢闭上酸涩的眼,恍惚间,却似有一名身着月白长袍的男子朝她缓步而来,他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直到他温润俊逸的脸庞清晰浮现,那男子……竟是弘皙!

    宛月心中猛地一紧,猛然睁开眼,视线所及,却只余淡淡一抹晕黄倾泻满室,刻意忽略胸口不断蔓延的失落,她放下花结,满腹愁肠。

    如若那一日,她不顾一切执意跟了他去郑家庄,她是否会有着与此番全然不同的心境?这般想着,五年前那日的一幕幕便如同奔涌的急流,排山倒海般朝她直扑而来,在满世界的回忆将她彻底淹没前,唯有一双湛黑深邃的眸子,是只在她面前才会流露的脆弱与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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